【BS】永恒列车之旅 α（上）
电影《2046》设定下的BS
收录于BS合志《星海深处的恋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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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2046的乘客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回失去的记忆。因为在2046，一切事物永不改变。”
1.
最开始，布鲁斯还是记得自己是为何而来的。
他上了列车，看着窗外所有事物都随着列车前进往后飞走，渐渐地他遗忘掉了一些东西。
即便如此，布鲁斯仍然记得他来到这里，所求的是什么。
他是来找一个人的。
2.
克拉克消失前，最后的出现地点是大都会一个偏僻的地铁站。布鲁斯不知道往日总是骑自行车去报社的克拉克，为何在那一天选择了那趟地铁。
没有人知道答案。布鲁斯试图寻找这个答案，可是这答案却在戈登给出的那些档案里迷失了……那些档案里的面孔就像那一日的克拉克那样，随着一辆不存在于编制之内的列车而如幻影般消散。一个被遗忘的传说正在这座城市里逐步复苏——那是永恒的列车正从城中驶过，而它将开往一个没有任何人能回来的地方。
这辆列车很神秘，大家都知道它存在，可是却不知道它长什么样，什么时候会来。它没有时刻表，也不知开去何方；或许有一天它就真的像这样开进了地铁站，有的人上去了，就再也没有下来。
“那不是开往地狱的列车……至少在传说里不是。”戈登挤出了一个微笑，“往好处想，他们大概只是去寻找过去。”
布鲁斯沉默了很久。最终他说：“我会找到他的。”
3.
在检查过除身上所着衣物之外的所有物品之后，布鲁斯终于有机会提出疑问：“你们……这儿有没有来过一个叫克拉克•肯特的人？黑色卷发，大概这么高。有一双很蓝的眼睛。喜欢笑。”
乘务员——布鲁斯不知道他是不是——朝他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
布鲁斯想要说话——补充些什么，却被制止了。
那人又说：“你看到的是什么，你得到的就是什么——只有在你们眼中这些人才有所不同；但对我们来说，所有人都一样。”
“去吧，或许他就在某处等你；这列车上有很多这样的人。当然，如果没有找到，那也没关系。我们的列车有最贴心的服务，最齐全的食物与用品。还有最棒的服务员。他们是最先进的机器人，有不同的样貌，不同的性格；你总会找到适合你的那一个。”
他拍着布鲁斯的肩膀，笑道：“欢迎来到我们的列车。祝您旅途愉快！”
4.
布鲁斯也希望如此。可事实上，这的确不是一次快乐的旅途。
他沿着进入列车的那节车厢向后走，询问沿途每一个他能见到的人。直到有一个机器女孩（他不知道这样说是否足够准确）回答了他：“啊，是的。我见过他。”
“但……”她说。
“但？”布鲁斯眨了眨眼。有什么使他晕眩。
她做出一个有些滑稽的表情：“你可以理解为机器人保密条例，先生。我们不能透露。”
“像什么见鬼的《乘客隐私保护办法》，或者其他闭嘴规定之类的？”他试图表现得幽默一点。
而小机器人回答道：“对我们来说，谈论过去是不被允许的。”
5.
在他来到这里的第三十一天，他遇到了卡尔。
布鲁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毕竟卡尔与克拉克太过相像——以至于有一瞬他以为他们可以像往常那样，见面、谈话、解决问题，然后从这无聊的旅程里离开；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可以解决问题。
布鲁斯是这样以为的。
可是当他们真正靠得近了，他才意识到，尽管有相似的体格、脸庞、微笑，以及一个迷雾重重的名字，但卡尔就如那个男人所说的那样，真真切切的是一个机器人。
布鲁斯不明白这是一个正确还是一个错误，他不知道在他选择停留于卡尔所在的这节车厢时克拉克是否就在后一节等待他。只是每当他想离开，他都会看到卡尔那双蓝色的眼睛。
从第三十二天起，他开始让卡尔为他记录来到列车上的日子。
6.
卡尔是个很好的陪伴者。这也是布鲁斯不会将他与克拉克相混淆的原因——因为他太过安静了；假若布鲁斯没有提问，没有命令，没有需求，那么他便会在一旁安静等待，不与他说什么。
克拉克永远不会这样。
他很容易就能让人感受到善意，放下防备；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关于工作、冒险、旅行以及布鲁斯……又或者是楼下便利店的三明治换了供货商，阳台上的花枯萎了七朵。
布鲁斯的回忆里他总是在说话。他说他去采访天文台时他们带他参观了天文望远镜，他看到黑色背景中模糊却美丽的星云；他看到气象中心的记录里新飓风正从海洋中诞生与舒展。他说他看到吉姆感冒了却总是忘记带鼻贴和纸巾，也看到了牛奶新包装上的卡通画。
在列车上的第五十天，布鲁斯感到克拉克的声音遍布在这里的每一处。
他说：“你为什么不开心，布鲁斯？”
布鲁斯不知道——他的确在因寻找克拉克一事上毫无进展而烦恼，但他也明白这并不是他的不愉快的全部。也许是因为不适应无所事事的生活，也许是因为卡尔与克拉克太过相像。
但他不是。他从不回应这个名字，如永远检索不到的空白。
他不是克拉克，那克拉克又在哪里？
7.
当列车行驶到第一个三百六十五天的时候，布鲁斯第一次意识到他记忆的一部分变得模糊，似是玻璃蒙上水汽。
“我认为我的记忆开始变得不太好。”
“两个答案，你想听哪一个？”卡尔说。
“从左边开始。”
“答案一，你只是没睡好，”他察觉到布鲁斯审视的目光，“答案二，你很好，很健康，什么问题也没有。遗忘在列车上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必然？没有解决方案吗？”
卡尔对布鲁斯说：“亚洲的一些僧人会用一种特殊的瑜伽来进行记忆，如果你感兴趣，可以试一试这个方法。”
之后是片刻的沉默。布鲁斯走到唱片机旁，放下唱针：“你明白，我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
轻柔的电子音乐在车厢里回荡，一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卡尔看上去很喜欢它，手指随着节拍摆动着。长着这张脸的家伙是不是都会喜欢蠢朋克？布鲁斯想。
而那还不算太蠢的声音在车厢里肆无忌惮：“或许我不是那个合适的人，或许时间不是那个合适的时间。*”
“那有效果吗？”布鲁斯打破沉默。
他露出一个很“克拉克”的笑：“你不应该问我这样的问题，我们会记得所有事。而且，从实际情况来看——没有。”
“啊，”布鲁斯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很尖锐，左边的眉毛挑起，上面写着“我就知道”，右边的眉毛写着“自乱阵脚”。
“必然发生？我会忘掉过去所有，而你还能记得所有事。这是什么必然？”
卡尔扯了扯嘴角：“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布鲁斯感到挫败，他靠回座椅上。“所以还是那个见鬼的保密条例，是吧？”
而他这么做似乎让卡尔感到受伤，像在某一瞬刺中了他——他的表情看上去过于复杂了。布鲁斯说不清从他脸庞上滑过的是犹豫还是痛苦。
卡尔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他看起来同过去一样冷静了，才又开口：“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换一种方式为你解释。”
布鲁斯先是点头。他还没有意识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是什么：这是卡尔的让步；他知道那些秘密并且知道如何避开规则回答它。可他却拒绝了布鲁斯的提问。
那一刻他想抓住他的衣领，朝他大吼大叫……他不知道能用什么办法发泄掉这怒火；好像一场背叛。可耻的隐瞒。他看着卡尔，凝视他的眼睛，想要看到他的灵魂……又或者是驱使他的程序运作的核心。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但卡尔一定看懂了他的怒火。
“你听过那个传说吗？”他的蓝色眼睛注视着他的，没有丝毫畏惧，“……你肯定听说过。他们都想要来到这里寻找回忆，因为这里永远不变。”
“你也是吗？你也是来寻找回忆的吗？”他明知故问。
布鲁斯收紧了下颌：“不。”
“可你应该找一找。说不定那就是关键。”该死。卡尔又用那双眼睛看他。
布鲁斯想起克拉克上一次注视他还是三百多天以前——而他几乎一次都没想起过。他不得不承认卡尔在这件事上是对的，然而他还是无法克制住自己反驳的欲望，仿佛要证明自己并没有沉湎其中。
“他们都执着于过去……他们想要找到已经遗失的东西，那些被忘掉的记忆——人物——和感情。”布鲁斯说道。他将黑色的回忆从染血的珍珠与石缝里的树中拖曳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在错失一切以后才想要挽回？在那一天已经放下了的为什么还要寻找？永恒可以弥补什么？因为寻找到了过去就能弥补一切所以有的人才不会悔过吗？”
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
卡尔温和地回答了，像是要拂去布鲁斯眉宇间的伤痛：“他们来到这里，是因为过去在这里存在；可是回忆与存在是有偏差的，前一刻与后一刻总不尽相同。列车是线，存在是点；总有人会迷失。总有人会错过。总有人会付出代价。”
“在这里，你可以想象一种概念上的公平，或者某种能量守恒；因我记得，所以我不能拥有。”
布鲁斯看着他。但卡尔仍是那副平和模样，像是什么也没有感受到似的，自顾自地说着话；他蓝色眼睛中慑人的神情像在无声控诉。布鲁斯知道机器人们工作时都这样，程序运转，全心全意计算。
卡尔继续说道：“永恒是因为存在。你要寻找的总会找到，你会如愿的，布鲁斯；现在你没有发觉也许只是你靠得太近。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一切。”
8.
那时候他没有思索关于这句话、关于卡尔口中所说的过去与永恒与存在所代表的秘密，以至于在遗失近乎过半的记忆之后失去了曾拥有的细节；这实在是太不韦恩了。然而事实就是这样。即使隔了很长时间，布鲁斯还是能从空虚的记忆中回想起那个时刻的茫然与无力，他甚至无法彻底集中注意力以分析他所得到的所有信息。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与列车封闭的设计有关。有时他宁愿相信这只是个生理反应。他很少被困在一个地方如此长的时间——到今日已有一千四百一十二天——那些过去在抗压训练中被轻易克服的问题在这漫长的日子里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来。布鲁斯仍在坚持追问某个答案，偶尔也会做一下卡尔推荐的瑜伽——那使他感到片刻平静。可这些也没有什么帮助，记忆仍在衰退。
他想起他曾到过的深海。这里没有那致命的压力，没有混沌又永恒的黑暗，可布鲁斯却觉得那些永远也不会沾上灰尘的坐垫比那海洋更可怖。
布鲁斯开始感到有一部分自己在时光里逐步死去。没有罪犯也没有哥谭，没有压抑，没有流血，没有哭泣的孩子，没有血淋淋的案发现场；布鲁斯试图回忆起过去的一切，但它们都变得遥远，不知是这些回忆还是布鲁斯在渐渐远去。有时他甚至会想犯罪小巷，会想那个枪声响起的夜晚。可后来所有过去还是流走。
列车还在运行，卡尔还在陪伴他。他们说得很对，在这里一切都不会改变；甚至布鲁斯的胡子从一千四百一十二天之前就不再长了。
9.
他被困在这儿了，假若还在他的世界里，最迟不超过一周他就能回到庄园里去；他对很多情况都有所准备。却不包括这一种。这种像是被流放到时间里的情况——谁又能想得到呢？
只是他仍忘不了克拉克。在布鲁斯偶尔梦醒，连韦恩庄园都快要忘记的时候，他依然忘不了克拉克；寻找他像一段初始代码写在他的脑子里，大概像机器人三大定律那样的——说起来，他似乎从未问过卡尔，他们是否曾被写入过这三条定律——他常常会回忆起他们站在某些建筑旁的样子，回忆起克拉克的笑脸。他说话的语调。他漂亮的身体。
当他怀念他的最好朋友时，为何他会感到渴求？
布鲁斯感到头痛。
他最开始是来找他的朋友的。后来他遇到了卡尔，一个与克拉克很像的机器人。在这个漫长而无所事事的时光里，他开始思考，他们到底是不是只是朋友。
他不知道，于是试图在这里寻找答案。
10.
记录过去是卡尔提出来的。布鲁斯不想猜测他的意图，他希望他只是因为足够敏锐，从而察觉到布鲁斯的记忆终于开始如海滩上的沙堡随着海水一齐退掉，近乎所剩无几。他不想明白除此以外的答案。
不过他也必须得承认，这是一个很好的打发时间的方法；并存留下些什么。或许是证据。越来越多的回忆从篮子里漏掉，过去他们是苹果，现在是水流。
如果有一天……
他看着卡尔递过来的纸笔，在第一页写下：
赠给我的朋友——克拉克•肯特。
11.
卡尔协助他完成了这篇冗长的回忆录——布鲁斯更愿意将之称为探险小说。他为布鲁斯检查、校对、润色，做了一位完美且体贴的助手所能做到的所有事；他帮助布鲁斯写下那些他曾提到过现在却已忘却的内容，偶尔在他没有头绪时替他写完前一日没有完成的故事——他的文字是与布鲁斯所不同的全面与细致，这在那些手稿里很好分辨。
同时，他也是他唯一的、最忠实的读者。他阅读，但很少发表意见；对于故事中所描述的惊心动魄也从不质疑。
他好像只是在等待，等待这个故事的结束——等待布鲁斯开始写下关于他的往事的第一个字与在许许多多个日夜后的最后一个句号的落下；写作是他提出的，帮助布鲁斯也是他提出的。就像他在等待布鲁斯出现，又像他在等待一段文字的记忆。
有时候，看着他为他伏案修改，布鲁斯也会想：不知道机器人会不会感到寂寞。
这些新的记忆对布鲁斯来说是那么闪亮。过去都在褪色，唯有此刻如灯下的珍珠。
只是在他们完成它之后，布鲁斯便不再理会那些手稿了。随后卡尔带走了它们——布鲁斯甚至没有为此感到奇怪；在很久以前克拉克也会这样做。因为他知道布鲁斯总有一天会遗忘。他们彼此照顾，相互扶持，他们是朋友，是兄弟，是没有亲缘牵绊的骨血。
但克拉克消失了。
这就是命运推下的第一张牌。他开始学会探索这趟列车，去更远的车厢里探索。有时候他会留在这里，听卡尔从其他车厢里带来的磁带或黑胶，偶尔是胶片电影。他会去做很多事，但不会再回顾那篇回忆录；也许对于他自己来说，花费如此多的时间去做一件仅是因为怀念而去做的事，大概也是很奇怪的。
不过令布鲁斯感到奇异的欣慰的是——卡尔总是在看它。像是珍重关于布鲁斯的所有回忆。多数时候他都带着那些手稿，坐在某个角落里阅读它们。
就如布鲁斯终于愿意离开这儿，去更远的地方一样；卡尔与最初他出现在这里时也终于有了变化。他不再是那个安静坐在角落等候布鲁斯命令的那个机器人了；他学会了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布鲁斯给另一人写的回忆录等候布鲁斯的命令。
12.
需要额外记录的是：那篇回忆录他们写了很长。最初布鲁斯认为，捱不到他们写完，这意外的旅途就会结束；即便短期内无法结束，但总有一天会结束的。可他没想到那一天似乎永远也不会来了。
他与克拉克经历了那么多，最初他只是挑选了一部分写进书里。可是时间太过漫长，而记忆又在很快遗忘。当结束了第一部分之后，他又补充了很多，几乎是过去克拉克还在时的每一天所发生的事。那些平凡的快乐，那些愤懑、不安、争吵、和好。那些所有珍贵的事。
直到这故事也太漫长，甚至布鲁斯也没有勇气从头至尾再读一遍。
这是布鲁斯在第一个十年所做的事情。
*Daft Punk《Something About Us》 歌词
——TBC——
本来有挺多话想说的...想想还是算了，祝大家看文愉快
